1. 离家出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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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浔月一身夜行服，背着一个大包袱，轻手轻脚地给房门推开一个缝。

外头的月就从这一条缝打在她脸上，留下一条白光带，程浔月眼睛沽溜沽溜地转了几圈，见四下无人，便将门推开，恰留她一个人出去的缝隙。

她往左边的院墙走去，从地上拿了块石头，写下一排字：阿爹阿娘，恕女儿不孝。女儿不愿靠一纸婚约换一条求生的法子。将死之际，女儿最大的心愿便是行走江湖，看看广阔天地，勿念。

随后，她往反方向的院墙去，手脚并用，才堪堪将人挂在院墙的窗檐上，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，这才攀上墙檐。她的包袱外挂了一双布鞋，鞋底沾着些白浆，她麻溜地换上后，颤颤巍巍站起来。轻轻的步子挂在墙檐上发出黏腻的声音。

程浔月频频四顾，生怕有人注意到她留下的动静。她怕从墙檐上摔下，白日寻了双旧鞋，在鞋底上涂满了米浆。

早知道就不涂这么多了！程浔月郁闷不已，藏在黑纱下的嘴气鼓鼓地嘟起来。

程家房高，她一路都藏在各个屋顶旁边的死角，靠着灵活的身形和敏锐的视力，躲着夜晚巡逻的零星家丁，总算是走到了最外头的院墙。她的双腿发软，蹲在三叉角上，回头看了两眼错落有致的院落，两眼酸涩。

她抹了把泪，望着院墙外的光景，从怀兜中拿出一条钩绳，挂着檐，滑了下去。

落地后，程浔月马不停蹄，向远处一辆马车跑去。她拿出一块刻着“盟”字样的令牌，车夫看过后便让她上了车。

马车行出半里地，程浔月掀开帘，看着程府在自己身后越来越远，直到深宅大院缩成了一个小小黑点，她才放下帘子。背靠着车厢，嘴巴一抖一抖，仰头两道泪痕。

阿爹阿娘，此一别，或许就是永别了...

“到了。”车夫敲了敲车厢，浅眠的程浔月一个激灵，心脏怦怦直跳。她掀了车帘，一跃而下，晨日的阳光打在她脸上，刺得她红肿的眼酸疼。看着城门上济源城三个字，程浔月缩了缩脖子，踟蹰了一会。

反正在这也待不了几天...

她放下架在眉上遮光的手，一跳一跳地跑去通关的队列后排着。、

刚进城不就，就被迎面而来的瘦高男人撞了个踉跄，对方的斗笠压得很低，挑着扁担，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，撞着人也没回头。

程浔月余光扫过，能看见男人脖子后的一条十字疤痕，像两条蛆虫交叉卧着。对方并没有道歉的意思，程浔月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，也懒得计较。

早就听闻济源城中的米线冠绝九州，程浔月嗅来嗅去挑，终于挑了一家心仪的骨汤米线摊子，她坐下后，向伙计要了碗清汤米线，外加了鸡蛋和二两牛肉。

趁着伙计煮粉的时间，她从包袱里拿了个册子出来，锦缎的封皮上郑重其事地写了四个字：遗愿清单。

从洇了的笔画里依稀可以看出第一溜字写的是：吃一顿霸王餐。

程浔月咂巴一下嘴，见伙计端着米线过来，急忙合起了小册。

“来一碗米线。”一道醇厚低沉的男声响起，伙计回头应了声“好嘞”，又笑吟吟地对程浔月道了声：“客官请慢用”，便背着帕子小跑回去下米线了。

来人也是一身干练黑衣，浑身没有一处拖泥带水的装束，戴了个斗笠，只留了个锋利的下颌，上面挂着一颗痣。

男人像是注意到程浔月打量的目光，抬手杵了下斗笠，一双鹰隼似的眼朝她甩去，程浔月却全然未注意，半晌才发觉男人的目光，尴尬地抿了抿嘴，埋下头去吃米线。

程浔月此番来济源城不过是顺道。

洵州多走失孩童，其中济源城最为严重，似与邪教有关，江湖盟正着手调查此事，她便拿着兄长留下的江湖盟令牌，让江湖盟的车夫捎了来。

邪教...听着就骇人，程浔月心中若有所思。

大哥说，行走江湖，莫要多管闲事。

算了，反正自己没多久好活了，与其掺和别人的事，不如多走走看看。

程浔月努了努嘴，吸溜一口，将碗中最后一点米线吃干净，咕噜咕噜地把汤给喝了干净，随后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。

她眼睛眨巴了几下，转悠悠地打量了一下周围，只见铺子里只有两个人，一个下米线，一个收桌，还有个半大的孩子，手上绑了根一指粗的红绳，系着铃铛，另一头系在下米线的妇人手上。摊位前还有几个人，只有她和黑衣男子两个人落座在此。

她想要逃一顿饭钱轻而易举。

程浔月的目光落在那个瘦瘦黑黑的小孩身上，这才发现那是个女娃娃，穿着灰突突的衣裳，上面打着不少补丁，灰头土脸的，很难看出女相，眼睛倒是亮汪汪的，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。

程浔月垂眉，叹了口气。

她又不差这顿饭钱，她的手伸向自己腰间，原本兜着金丝云鲤纹荷包的位置空空如也，程浔月顿时傻眼。

她在马车上还特意点了好几遍自己手上的钱。

进济源城不过了了两刻钟，荷包只有可能是被那个挑着扁担的男人偷走了！

程浔月黑着脸坐在凳子上，看着眼前的空碗突然犯了难。她从怀里拿出一只玉镯，握在手中犹豫了寻就。

此刻，那个挑着扁担的男人从城门的方向缓步走来。

程浔月意有所感地将视线投去，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的行迹，对方还未察觉到她的视线。

程浔月气不打一处来，镯子塞进了怀里，屏住呼吸掂了掂包袱，拴紧了些，默不作声地将凳子后移了许多，右脚轻轻向外面爬了半步，屁股也向外头挪了些，准备打那毛贼一个措手不及。

咻——

一根筷子插入了程浔月身侧的桌板中。

黑衣男子眯起眼睛看着程浔月。

眼看小偷挑着扁担就要混进人堆中，程浔月再也屏不住气，果断追了出去。

“客官！您还没付账！”收桌的伙计大喊了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