弗瑞斯小镇的墓地在远离森林的那一侧,据说是为了防止森林中的野兽打扰亡者清净。

麦克下葬的时候天气不错,劳拉牵着玛莎的手,静静站在坟墓边,木碑上有他的名字与生卒年份,新鲜的刨花还挂在碑上。

精心准备的葬礼会用石头来制作墓碑,但麦克的死亡出乎所有人意料,只能用木头。

有些好心的镇民带来了白玫瑰,花束不多,稀稀拉拉地挤在墓碑周围,劳拉垂着头,脸色平静,玛莎也不哭不闹,学着像母亲那样对一切保持沉默。

除了她与那个炼金术士,没有人会知道麦克真正的死因,镇上的人从不深究这些悲惨的事情,他们顶多缄默一阵,然后就毫无顾忌地继续纵情享乐。

麦克好像死于酗酒?那又怎么样?酒馆里的客人不会因此减少,他们顶多在痛饮麦酒的时候将这件事作为谈资。

谁的妻子失踪了?恐怕是灵之森林的野兽干的。

哪家的小女儿去世?年纪太轻就是容易感染急病。

他们或许明白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偶然,但当大多数女人本身不存在什么价值,就宁愿装作那是偶然,很多时候深究只是白费力气。

卡桑德拉差不多是最后来到墓地的人,镇民们哀悼之后就散开了,但他们宽容地允许劳拉今天停止开店,留在墓地独自悲伤。

炼金术士身材纤瘦,原本买的衬衫还上点档次,来到小镇之后又买了土棉布裁剪的衬衫裤子,还戴了双工艺粗糙的手套,更像一个有些土气的青年。

她也意识到不起眼的好处,鲜少正眼看人,努力装得畏畏缩缩,降低存在感。

皮革手套下的那双手白皙有力,能够起死回生,也能制作剧毒,但不会有太多人知道这一点。

卡桑德拉没有带花过来,她向劳拉伸出手,杂货铺现在唯一的主人会意,从围兜里掏出一个药剂瓶,送回到炼金术士手中。

出乎劳拉意料,这个不算热情的炼金术士并没有接过瓶子就走,她的手掌不仅握住瓶身,还顺带着裹住劳拉一截指尖,炙热的温度从卡桑德拉的手掌中传过来。

她有些感动,主动开口道:“我感觉没有那么悲伤,不用担心我。”

卡桑德拉低下头,看了小女儿玛莎一眼,劳拉摸了摸她的脑袋,轻声细语地哄孩子去旁边的小山丘边玩一会儿。

眼见玛莎走远了一些,卡桑德拉才开口问:“效果好吗?”

“非常迅速,他痛苦的时间并不久。”劳拉回答得很轻,生怕被什么人听到,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些茫然。

这个结果总让她感觉自己在做梦,没有人深究麦克真正的死因,镇长简单粗暴地宣布不是酒馆的问题,是麦克喝酒太多导致的自然死亡,然后顺理成章的下葬……

连棺材的费用都是镇长出的,他好像比谁都迫切要证明麦克是正常死亡,几乎就在发现麦克死亡的那天,一切下葬流程都简化,教士草草念了几句祷告,尸体被装进木棺,木棺再填进土坑。

劳拉很难用悲伤或者惆怅来描述自己的情绪,她像被压抑了太久之后迷失方向的动物,总觉得自己在其中做的其实只是一小环——

真的杀人了?她将毒药掺进酒瓶,再等着麦克命令她拿酒,麦克挣扎,哀嚎,没再醒过来。

劳拉低下头,茫然地盯着自己的双手,似乎不明白它哪里沾染了鲜血,但是确实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从指缝间流下去了。

卡桑德拉若有所思:“镇上不能出现太多的非正常情况死亡,否则就会引来不必要的人,这对镇长的管理并不好。”

“我们做得对吗?”劳拉低声询问,她终于能将自己的不安宣泄出来,当麦克的尸体变冷,之前所幻想过的那些未来好像也就不再让人目眩神迷。

丈夫彻底沉眠在墓碑下,劳拉突然觉得那些殴打并没有这么痛,可能坏的记忆会随着亡者淡化,起码她现在并不憎恨麦克。

很少有人会热爱杀戮,她只是想要一个夜晚梦醒时为自己辩解的理由。

“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。”卡桑德拉坦诚极了,她将药剂瓶放进衬衫的下摆口袋,重新握住劳拉的手,掌心贴着掌心,用体温温暖劳拉,“这只是一种解脱的方式,用他们对待我们的方法去反击——他在对你举起酒瓶的时候没考虑过你会死。”

她神色平淡,没有等劳拉回答就继续说道:“所有人都有死亡的风险,每时每刻,死于意外,死于阴谋,我在豺犬的窝周围发现被啃食的罗丽丝,有人把她搬运过去,打算彻底灭口。”

劳拉的指节收紧了,眼神里重新出现一种决绝的神采。她的手掌内有一层冷汗,滑溜溜的,像钓竿尾端的鱼。

“森林里的朋友告诉我,罗丽丝并不是第一个被送去给豺犬加餐的女人。”卡桑德拉并不期待得到她的回应,只是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讲述着,“我们当然不能知道她们每个人的死因,甚至找不全她们各自的骨头,如果尸首完整才算永恒安眠,那么她们全都支离破碎。”

杂货铺的女店主脸色惨白,可能是联想到了前一晚麦克死亡的场面,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,想说些什么,又沉默下去。

卡桑德拉不再打量

她的神色,转头去看玛莎,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现在非常健康,正在山丘上拔着草杆玩耍:“听起来不太舒服吧?但我喂你治愈药剂,甚至是喂罗丽丝药剂的时候都在反复想这件事——我不敢想象,如果你们也被丢进灵之森林,被蓄意喂给豺犬……”

炼金术士没有继续说下去,但是用力闭了闭眼睛,压抑了一下情绪:“我是因为逃婚才到这里来的,我以为跑得够远,就可以不用看到不把妻子当人的丈夫。”

结果其实哪儿都一样,法律传播过的土地,每个女人都不得幸福。

劳拉有些吃惊:“你是……逃婚?你的未婚夫是谁?”

“一个身份高贵的老头子,他喜欢虐待年轻的妻子。”卡桑德拉摸了摸自己的短发,看起来依旧很平静,眼睛里却像燃烧着一团愤怒的火,“我们是一起杀人的,劳拉,他已经死了,没有人怀疑我们,你会带着玛莎过上新的生活,没有债务的生活。”

当然,以后也不需要频繁地使用治愈药剂。

劳拉抬起手擦擦眼睛,她问卡桑德拉:“你同情我们?所以才冒着风险提供帮助?”

“不,不是,我只是……”卡桑德拉含糊着否认,其实她现在的茫然并不比劳拉少多少,“可能是这样…我认为你和罗丽丝,值得获得生活的第二种可能,当我知道这些事情,就没法保持沉默,做一个冷酷的旁观者。”

她能在最绝望的前夕逃离命运,凭什么只有她卡桑德拉才是幸运儿?

如果是女人就会被陷害,不清不楚地死在森林里,需要为自己根本没有犯过的罪承担绞刑,不得不被糟糕的丈夫殴打至死……这个世界就应该是错的,毒药只是一种以牙还牙的解决手段。

卡桑德拉能读懂求教时阿西娜老师溢于言表的担忧,或许在信纸中的老师看来,卡桑德拉完全可以漠视这一切发生,她只需要精通炼金术,就能获得衣食无忧的自由……

不是这样的,也不该是这样的。

如果还有一位女性在被这不合理的律条迫害,在丈夫的暴虐下求生,需要女扮男装才能逃脱恶心的觊觎,需要隐姓埋名才能追求可悲的自由——

那么她不介意伸出能够救人的双手,用毒药灌满瓶子,让一些人痛苦地死去。

卡桑德拉记得罗丽丝笨拙的请求,也记得那份礼物——月光麋鹿的长角,劳拉为了药剂付给她的三枚金币是第一笔收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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