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. 夜色

穆归秋跟着俞轩青读书已经有些时日了，穆归央有时也会检查他的课业。他年纪还小，穆归央对他并不严格，不求日后靠着科举走上仕途，只要能识字明理，哪怕做个账房、教书先生，就已经很好了。

更何况当今皇帝对读书人极为重视，对大儒都颇为礼待，闲暇时也喜欢在宫里举办宴会吟诗作文。天下学子对官场更是趋之若鹜。

只是穆归央自己虽想要检查课业，但她自己也有些一知半解。她早毕业多年，很多东西都忘了。再加上现在的文字她不熟悉，只能连蒙带猜。

因此，她收到韩如宜的信时，颇费了一番周章才弄懂。

韩如宜在信上说，自己如今过的很好，秦家在路上对她多有照顾，知道她善歌舞，特意请她成为秦鸢的教习先生。秦家人都很和善，她现在虽不如从前锦衣玉食，但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，心满意足。

见她一切都好，担心她在外受欺负的穆归央也放下了心。韩如宜的信中充满了对新生活的热爱与期待，让穆归央也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她想起胡月兰和素素，听说她们最近也在绣院做工，日子过得也很充实。

穆归央有些高兴，她们有一技之长，能靠自己把日子过下去，已经很好了。还有许多女子，不被重视，只能依靠着别人才能生存下去。

况且女子能做的本来就少，又都是诸如刺绣、歌舞、琴棋书画一类。这些内容，不管哪一项都要花钱去培养，要不就是母亲所传，平民百姓根本不会把钱花在女儿身上，更多的还是供儿子去读书，女儿都是要嫁人的，是“外人”。

而且，本朝风气，追求女子端庄贤淑，女子不宜抛头露面，大多都在内宅料理家事。大户人家的千金还有可能读些诗书文章，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就连识字都是妄想。

那些千金小姐读的书认得字，大多也都是为了以后成了当家主母看看账本、管理庶务用得上的，或者是《女训》《女诫》这类讲求女德的书籍。天下有那么多书院、学堂，可都不许女子入学。女子不能为官倒也罢了，连经商都要被人指指点点。

穆归央不禁想道：若是能有个地方，让女子上学读书，有女先生教她们四书五经，有像韩如宜这样的人教她们歌舞，有像胡月兰这样的人教她们刺绣，甚至自己还可以教她们划龙舟，强身健体，该多好。

她想了想，又觉得有点好笑。这样的地方，人力、物力、财力暂且不论，就算真的能办起来，有多少人会送家里的女眷去呢？

大多数人都习惯了给女儿请教习先生，可送女儿去上学的，太少太少了。

她正在愣神，却听见有人喊：“阿姐！”

穆归秋脚步轻快得进了门，大大咧咧得去井里舀水喝，穆归央拦也拦不住，只好叹道：“别那么急。”

跟在后面的男人慢悠悠地踱步进来，闻言道：“小孩子怕热，贪凉，一次两次不妨事的。”

穆归秋笑嘻嘻道：“先生说的是，我下次不会了。”

“你倒是惯他。”穆归央接过俞轩青手里的东西，把笔墨纸砚一干事物放在了桌子上，拿着油纸包问道，“怎么又买了烧鸡？你那点银子全给这小子打了牙祭。”

俞轩青倒是不在意，他温声笑道：“留着也没用。他正在长身体，得多吃点好的。”

“说的倒像是我平日里亏待了他。”穆归央说归说，手上却也没停。穆归秋极有眼色得去端她做好的饭菜。

二条跳到桌子上，闻着烧鸡的香气凑上前，被穆归央一个轻柔的巴掌打走，带着些笑意：“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没良心，见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，平日里我不见记我个好。”

“他们还小，淘气。我记得你的好，一会儿鸡腿都分给你。”俞轩青帮她把桌面上的东西拿开，打趣道。

正端着碗筷出来的穆归秋听了不乐意，急道：“先生偏心，说是给我买的，怎么要把鸡腿都给阿姐？”

“就你话多。”穆归央把一块鸡肉塞进穆归秋嘴里，见他吃瘪的说不出话，顿时眉开眼笑。

桌上只剩碗筷碰撞声，二条缩在穆归央脚下，期待着主人对自己的投喂。傍晚时分，有清凉的风拂过，带走些许的热气，偶有传来街上母亲唤孩子归家的声音，炊烟袅袅，模糊了落日的影子。

穆归央如愿以偿得吃到了鸡腿，随口问道：“这几日都学了什么？”

“先生教了我《诗》。”穆归秋吃鸡吃得不亦乐乎，阿姐突然查问功课，便存了点坏心思，他眼珠一转，凑上去问俞轩青，“先生，我阿姐是不是就是‘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’？”

俞轩青被呛了一下，连忙侧过身去咳了两声，穆归央倒了杯水过去，没好气道：“叫你胡说八道，把你先生吓到了吧，没看脸都红了，还不给拍一拍。”

“还有，别还没学明白就到处胡说，你看你阿姐我哪是‘窈窕淑女’？”穆归央白了他一眼。

“怎么不是？”穆归秋问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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