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正往里走的,听见声音,立时顿住脚步。
就见在最后面跟着的一个婆子两步过来,一双眼睛死死钉在香菱身上,却又颤抖着不敢上前。
众人还摸不着头脑,迎春却有些明悟。因温声道:“封大娘不知道,这是我们先生的弟子,唤作香菱的。封大娘可是觉得面善?”
却是封氏!
封氏眼中含泪,嘴唇颤抖,半晌方干涩着嗓子开口:“不,不知…姑娘家乡何处,父母可还健在?”
香菱是跟着容安先生来的,容安先生爱重她的性子,只说此是她的弟子。众人不知就里,但看着容安先生,也无人追根究底。竟是不知道她的身世的。
只有迎春,上一世便知香菱是跟着薛家进京的。
只她姑娘家,只隐约听说是薛家买来的,为此还打了官司的。但直到迎春咽气,都没见有人来寻。
因迎春并没有往这边想过。
这会子看见封氏这个样子,心中却如醍醐灌顶一般。
到底有容安在这里的,因迎春只看了看黛玉,见她也一脸迷茫。两人便一同去看香菱。
香菱虽知道自己年幼被拐,也知道家乡是姑苏。但她那时在林家的看顾下,都苦寻无果,心中其实已经放弃了。
她想着,或许便如林管家所言,父母已经不在了。便是还健在,也该是嫌着自己是女孩,亲自卖了自己,才不愿相认的。
因竟也没有再说过要找家人之类的话!
这会子被封氏堵住,立时便有些无措。
她苍白着脸看了看封氏,微微摇头,稍稍往后退了一步,转头去看容安先生。
香菱的事情,容安先生知道的最清楚的。她不比香菱,到底是当事人,便有些回不过神来。这会子倒是最清醒的。
见香菱这个样子,到底从小带到这样大,也是心疼。因便上前一步,不着痕迹的将香菱挡在身后,这才去看封氏。
见她五十上下的年岁,面上尽是风霜风霜侵扰的痕迹。
这会子正眼含激动,巴巴儿的看着香菱。想上前说些什么的,又不敢动作,小心翼翼的。
容安先生眸子微闪,便细看她的面容。虽已不再年轻,但隐约还能看出,年轻时候的清丽之姿,与香菱也有些相似。心中已经有几分确定了。
到底这会子在二门上站着也不像。
因容安先生便率先开口,打破了沉默,“这位姐姐,便是有什么话,咱们且先进去再说吧。大家都看着呢。”
封氏反应过来,便也抹了一把眼泪,让了开来。大家方跟着容安先生进来。
事情出的突然,大家也没了寒暄的心思。迎春便直接将人引进了正堂,分宾主坐下。
房中只有个人贴身的丫头伺候,并一个封氏在内,旁的便都遣了下去。
那封氏还是怔怔的看着香菱。香菱这会子倒是好了些,也悄悄打量了封氏几眼。
容安先生是香菱的师长,这会子自是当仁不让,“不知这位姐姐是哪里人士,为何要拦着我这弟子?”
封氏反应出来,忙收回黏在香菱身上的视线,朝着容安先生福礼。
“老身祖籍姑苏,丈夫出世。早年有一女被拐,后听着信儿寻到京里,却寸步难行。好在庄头心善,才留了我在这里盘桓。”
香菱心中一震,眼中也慢慢有了些神采,扭头去看封氏。
封氏见容安先生不言,便又接着道:“我那女儿便是十多年前的元宵佳节走丢,我已经寻了这许多年了。”
却是因她那女儿有个眉心痣,鲜艳如血,最是好认。且又生的好些,所见之人免不得要多看两眼。
因封氏便是靠着这个,这些年勉强查访探寻,才能有一二消息。若不然,时下被卖的女子那么多,怕是早就寻不着了!
封氏说话有条有理,倒是有七八分可信了。
但容安先生还是道:“我这学生,确实是失了父母的。但当时,我们便已经寻了姑苏当地的父母官问询过了,皆无人来认的。你如今却又说你寻了数十年。既如此,当时为何不认?”
封氏眼中便滴下泪来,“先生容禀,并非是我们不认,实在是……”
她泣不成声,众人只能在她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慢慢拼凑。
这才知道,封氏同她丈夫两人,半生就只得这一个女儿,看的如珠如宝。不过上元节带着孩子去看了一趟花灯,便再寻不见了。
他们也报了官,自己也差了人去寻。
但上元节热闹,城中众人观灯放花,多少人出门的,哪里还能找到。到底他家只是乡绅,无权无势的。因官府只找了几日,便作罢了。
只有他们夫妻放不下,每日茶饭不思,府中事物也不上心。只知差人出去寻女儿。
这般才过了几日,不知是什么原因,竟起了一场大火,将府邸左右烧了个精光。家资一下子去了大半,便是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了!
因夫妻二人便去了庄子上生活。到底一心只想着女儿,也无心打理家事,渐渐便败落了。
她丈夫受不住打击,便跟着人出了家。只留了封氏苦苦坚持,这才到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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